2025-06-27 12:58:46
6 月 17 日,在阿那亚的海边沙滩,屹立起来了一座三角形的透明房子,这是我和艺术家任爽共同制作的一个装置艺术作品,名字叫未来辩证。
这是一个半透明的三角形客厅,里面有一张桌子,围坐了四个长得像人的家用电器,分别是电风扇,微波炉,洗衣机和扫地机器人,观众坐在一角,可以提交一个话题,然后这四个电器就会开始一边工作,例如吹风或者加热,一边对聊。
能够参与到这样一件装置艺术的创作中,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想不到我和艺术还有这半点缘分,但这背后的事情则更加有趣。
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东西,是因为候鸟 300 这个活动,它已经举办了五年,每年在阿那亚戏剧节期间,主办方都会从全国征集 300 个艺术家,在海边划一块沙滩,搭一大堆帐篷,艺术家门集体住在海边的帐篷里 300 个小时,然后完成自己的艺术创作,包括装置艺术,戏剧,舞蹈,音乐等等,另外还划出一块沙滩,建造「沙城」,在其中展示和安放艺术家门的作品。
任爽一头长发,说话带京腔,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那种标准艺术家,我和他因为一个共同朋友的介绍认识,他向我介绍了候鸟 300,以及他想做的这个装置艺术的想法,那还是四月,北京还没热起来,我被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想法吸引了,说实话,我也有点厌倦只做屏幕里能看到的东西,我们开始讨论让四个家用电器对话的可能性,如何设计电路,如何设计系统,如何构造对话,AI 该如何恰如其分的嵌入其中。
我不认为我一点审美也没有,但我和艺术界确实毫无关系,在任爽跟我罗列的许多参与候鸟 300 的艺术家和明星当中,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只对这个想法本身感兴趣,于是从四月开始,我们开始推进这个计划,并逐步完善。
我和任爽分工明确,他构造每个家用电器的外观,灯光和运动的细节,我则使用一块树莓派和几个传感器,完成所有的电路控制,逻辑和 AI 的部分,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部分,传感器要控制并且实时影响整个控制逻辑,AI 需要有点深度,但又不能太深,语音合成的部分要有特色的声音,也要有合适的语气。我将独响的一些 AI 工程直接复用,最终实现了整个系统。
6 月初,我去了任爽在燕郊的工厂,看到这些天马行空的电器已经被改装和设计完毕,我拿出我的树莓派和控制电路,进行了首次联调,在烟尘飞滚的厂房里,这些家用电器首次开始说话,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奇妙又荒诞,尤其是它们还在摇头吹风和扫地。
又继续解决了一些小问题后,所有装置被运往海边,我因为工作原因,直到戏剧节开幕前一天,才赶到阿那亚的海边,并在帐篷里安置了我的睡袋,然后我光着脚,沿着海边走到了沙城,当时已是傍晚,天色渐暗,但依然有夕阳的光照,我走过一只张牙舞爪的钢铁恐龙,然后抬眼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三角形房子。
一切已经被安置妥当,但依然有许多细节尚待解决,我拿出电脑,开始坐在沙滩上 debug,我并不着急,因为理论上,我要在这里住上十天,海风吹的我头脑清醒,海浪声此起彼伏,代码都似乎变得柔软了起来。
300 个艺术家居住的帐篷是一片很大的区域,挨着展示作品的沙城,和它看上去的那种自然之美不一样,实际住进去的体验绝对称得上艰苦,一开始我用睡袋,发现沙地凹凸不平,我整夜都在翻身,第二天腰酸背痛,后来我买了充气床垫,这下终于能睡得好了一点,但第二天日出之后,很快帐篷就变得跟蒸笼一样炎热,我不得不 8 点起床,走出帐篷吹一下海风。此外洗澡和上厕所也充满挑战,帐篷区域内摆上了一些淋浴房和移动厕所,但是半夜尿急还得在沙地里蹒跚个两百米才能走到。
某天早上我被周围人吵醒,一看时间才四点半,我烦躁的走出帐篷,一眼就看到了一轮刚刚跃出海面的太阳,它极圆,并且是粉红色的,照的整个天际和海面都粉红,这时候的太阳光线也很柔和,可以用眼睛直视,我不由得举起手机拍了下来,此时沙滩上已经有几个人坐了下来,他们应该是认识的朋友,互相对着刚升起的朝阳举杯。
在沙城的一片专门的区域,有一家叫做鸟其林的餐厅,和候鸟 300 一样,也只在这十几天开业,每天晚上,来自各地的艺术家聚集于此,一团团的围坐在沙滩的矮椅上吃东西喝酒,直到凌晨两三点,我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眼熟的脸,发给朋友辨认,其中有孟京辉,郭涛,陈明昊,老狼,李诞等等,据其他人说还有朱一龙,余华,但我没看见。
此前我从来没去过阿那亚,我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我见一个投资人,她说她周末去阿那亚看海,我当时只知道阿那亚在河北,于是说不错,那应该性价比挺高的。那位投资人神色骤变,摆出一副证道的严肃表情跟我说,不不不,阿那亚很贵,性价比一点都不高,比三亚还要贵。那时我才了解到这个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商业社区,只有预定了住宿才能进入其中,游览专属的海滩和包括孤独图书馆和阿那亚小礼堂等一系列人造景点,即便在淡季,阿那亚内的酒店民宿价格均价也经超超过 1000 块,确实比三亚还贵不少。
我骑摩托车从北京到阿那亚,穿过昌黎小城,能明显感觉到商业的力量。昌黎有点破败,道路土灰,沿途都灰扑扑的,开始进入阿那亚的范围后,道路变得干净整洁,两旁种满高大的树木,其后是低矮的灌木和草坪,进入阿那亚园区后,这种感受再一次增强,每一栋建筑都很别致,每一处景观都很精巧,咖啡店,餐厅,游泳池,点缀在绵长海岸线的各处。
作为参与阿那亚戏剧节的「艺术家」,我得以免费进入园区,还配有一个「豪华」帐篷,并享受很多优惠,在戏剧节期间,阿那亚到处都充斥着文化艺术,随地都是即兴表演,舞蹈,弹奏,哪里都在演戏剧,入夜之后,欢乐更盛,沙滩上的所有人都醉醺醺的,从黎明到凌晨,演出和活动毫不停歇,只要你购票,就能永远找到可以观看的东西。
我有一种感觉,阿那亚像在秦皇岛的一角用商业的力量塑造了一座人造的理想国,园区内是精巧的世界,园区外则是非常标准的稍显破败的北方农村。毫无疑问,它并不对所有人开放,只有购房的业主,订房订票的游客,以及戏剧节期间参与活动的艺术家,前两者提供了让园区得以发展建设的资源,后者某种程度上为前两者提供了情绪价值。这没什么问题,不管在商业逻辑还是道德层面,这套设计都无可指摘,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巧妙,但它终究还是有点不真实。对于大部分游客来说,阿那亚是花几千块买来的数日海边乌托邦,它是精美的商品,但如果一旦误以为这是生活原本的样子,那就明显付出了更加昂贵的代价。
作为参与候鸟 300 的艺术家,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作品一样被络绎不绝的游客观察,反过来我也得以从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观察他们。
在去阿那亚之前,我刚刚参加了极客公园在 798 的 AGI 大会,在 AGI 大会,所有人都在谈 AI,在阿那亚,几乎没有人在谈 AI,这种反差过于强烈,以至于我每天都要喝两三杯威士忌来适应。适应之后我发现,也许 AGI 大会那个世界在一头,阿那亚的这个世界在另一头,中间则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在两头来回切换的我,被拉到了平均一点的位置。
在候鸟 300 的艺术家中,有几十个装置艺术,此外还有舞蹈,魔术,戏剧,音乐等,我大概观察了一下,其中一大部分都和人的情绪和心理有关,抑郁症,孤独,疗愈,探索自己等等,人类面临的问题好像都是相似的,年轻学生,科技工作者,文艺工作者,大家都用自己的办法去试图解决,对于文艺工作者来说,他们有时候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表达,呐喊。
这几天里,有几次艺术家的集体活动,其中一次是在海边烤了 18 只羊,大家一起吃,还有一次是鸟其林餐厅在海边升起篝火,然后等火小之后架其一口大锅,做海鲜大锅饭给大家吃,这两次免费的食物也是我在阿那亚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我认识了一些参与候鸟 300 的艺术家,他们有的是经验丰富的真正艺术家,有的是从大厂辞职后开始学习的一门手艺,还有的是学生,他们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因为一个创意和想法,在这片海滩创造和展示,然后又在入夜之后聚集在一起痛饮,其它标签消失了,只剩下艺术和创造。有一个魔术师曾经是大厂的产品经理,我于是想问问他工作的事情,他让我赶紧打住,我自觉不对,请他喝了一杯嗨棒。
许多艺术家通过候鸟 300 第一次展示自己的作品,其中有一些作品被人买走,也有一些艺术家从此走上了一条和之前的人生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抛开这些,在海边的这十天的生活,对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也已经此生难忘。
阿那亚这个地方,让商业和文化互相辅助,同时成就了两者,从某种角度来说,人为构造的乌托邦也是乌托邦,昂贵的理想国也是理想国,比起一片贫瘠,我还是愿意看到一些不同,哪怕我们要付出进入的代价,但一个可以被进入的地方存在,也远好于没有这个地方。
人们去旅游什么的,很多时候是为了获得一段时间的和日常生活的不同,跳出日常,让我们拥有不同的体验,并重新发现某些日常的珍贵,从而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能够更好的生活。候鸟 300 则是这种体验的极致,我被拉的和我的日常足够远,以至于当我回归日常时,对曾经熟悉的一切都重新充满了好奇。
在北京,我们对 AI 一直抱有极大的热情,重新审视这一点时,我发现这种热情可能有点冒失,我们对 AI 兴奋的原因是凭借它,可以创造出非凡的产品,解决曾经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兴奋着兴奋着,好像兴奋就变成对 AI 本身而非它要解决的问题了,甚至我们会遗忘问题本身。
模型的新能力,越来越高的得分,更长的上下文,这些参数和指标固然是值得兴奋的,但如果兴奋都只落在这些地方,而非它实际解决的问题,为个体带来的幸福感,我认为这至少是值得警惕的。
移动互联网早期,我们都很关注手机跑分,现在跑分不那么重要了,看的人也很少了,支撑起移动互联网的,是那些满足了各种需求的 APP,而不只是一颗强劲的 CPU,当然 CPU 是必须的,但如果我们只为 CPU 兴奋,那显然可能是其他地方出了点问题。
我和任爽做的这个装置,是形式大于内容的,如果脱离了这些家用电器的外表,动作,灯光,只是让四个 AI 对话,那么不管 AI 有多聪明,它也将毫无趣味,我不知道任爽底层最想表达的是什么,但我这几天琢磨出一个我想表达的想法:AI 很重要,但 AI 之外的那些和 AI 连接的东西,更重要。
2025-04-26 15:09:14
2019 年的夏天,我和谢扬都混的很差,他从大厂出来后开始做 Authing,但一笔钱都融不到,我侥幸在 1 年前融了一点钱,但每个月都在亏,靠账上最后一点钱苟活。我们坐在朝阳大悦城的咖啡店仰头叹息,感慨生不逢时,讨论应该干点什么才能继续活下去。
没人能料到后面的那三年,但至少在那个时刻,我们都觉得已经够糟了。
现在回想,所谓的命运齿轮在那个夏天应该已经悄然转动了,半年之后,谢扬拿到了奇绩创坛的投资,此后他使用的微信表情包里多出了陆奇博士,又过了半年,谢扬半夜发来了他又融资的消息,让我猜是多少,我大胆的猜出了 1000 万这个数字,他只回复了一句 *3.5
一年后则是数亿元的融资,之后我去过一次他的公司,是北五环的一整层楼,数百人在这里勤勉的工作,谢扬自己也有了一个独立办公室,办公室被玻璃环绕,窗外是奥森郁郁葱葱的园林。
“那时候确实膨胀了一下。”,谢扬对我说,此时他又已经搬离了那个可以称之为豪华的写字楼,并且进行了大规模的裁员,外界对 Authing 的裁员众说纷纭,谢扬本身就很瘦,此时更是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他说话总带有一种真诚的假笑,但依然难掩疲惫。
在我刚认识谢扬的时候,他是一个刚入行的创业者,但他身上更重的痕迹是工程师,是黑客,是新技术的布道师,是效率的迷恋者和生产力的野心家,以至于当 Authing 在 2B 领域做到非常成功时,我依然对其创始人和 CEO是谢扬感到有些割裂,毫无疑问,在中国做 2B 创业是一件极其艰辛的事情,我一开始的创业方向曾短暂尝试过2B,但仅仅要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就已经足够让我放弃了,谢扬不仅坚持了下来,还走到了比大多数人都更远的位置。作为技术背景的创始人,他把自己最不擅长的地方变成了优势。
回到 2020 年的冬天,距离谢扬拿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融资还差几天,他对我说「我感觉这几年机遇非常差,各方面都不行」,我正准备安慰他,又看到他发来一句「2020 年我就 24 岁了」,让我把一大段话憋了回去,回了一个「妈的」。我经常忘掉谢扬是一个 96 年的创业者,这倒不是因为他长得显老,而是他的语言体系里出现了太多客户,商业化,销售,服务这样的词,以至于我总觉得他至少跟我一样大,而不是比我小 2 岁。在很多地方,年轻都是优势,但在 2B 领域则正好相反,人们不会对年轻人另眼相看,虽然未曾见过,但我可以想象 24 岁的谢扬站在国企央企,全球500强公司面前的样子,他成长起来了,但显然也付出了代价。
某一天深夜,谢扬突然跟我发了一条消息说「我是个坏人」,我向他表示了恭喜,他没有进一步说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没有追问,第二天谢扬将自己的头像换成了那种标准的中介风格西装头像,问我「是不是很商务」,我说非常的大人模样,他则回复「被逼的」和一个哭唧唧的猫猫表情。
我现在依然不知道他为何做了坏人,坏在了何处,我只知道他的这条路从来都不容易。从他创业的第一天起,Authing 就并不是他创业的终局,在 Authing 还没有做到后面那么大的时候,他业余时间都花在了一个名叫 SoLiD 的项目上,这是万维网之父 Tim 发起的一个项目,旨在让用户掌控自己的数据,身份认证是其中的一环,这个项目构建了一个宏伟的设想,每个人掌控自己的数据,数据和信息高效安全的流动,生产力,效率达到极致,谢扬一直想让我参加一起来做,但我既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不相信这一愿景真能在 21 世纪实现,所以每次都拒绝了。
今天我重新访问了一下 solid 中文的官网,它的证书已经失效了,但是当我忽略浏览器的警告,选择依然打开网页后,还是能看到网站原本的样子,谢扬作为发起人,头像依然挂在第一位
Authing 本是谢扬实现极致效率的宏达蓝图的起点,但它在最初的踌躇后,发展的太快了,也太重了,以至于后来成为了一个充满现金流的负担,2022 年的谢扬要对所有的投资人负责,对客户负责,对员工负责,他不再自由。
有一次吃饭,我问谢扬他每天几点下班,他说十一点到十二点,我继续问,你这么晚下班干啥呢,他的回答是,思考。从我的观察来看,谢扬的思考并不平静,他的思考和语速一样快,并且经常包含着焦虑,他说他经常睡不着,并且有时候会哭。和谢扬当朋友,显然好过当他的下属,他的下属要忍耐一个情绪并不稳定的老板,并且总是要求极高,亲力亲为。
变化发生在 2023 年,那一年,大模型的浪来了。
我突然接到谢扬的消息,他想找点人「做点事」,那也是我第一次去他在奥森的办公室。谢扬叫了好几个背景各异的人,在一间会议室谋划了许多天马星空的想法,大部分在尽量和 Authing 业务靠拢——这和其他无数指望用 AI 来改善自己本身业务的公司的出发点很相似,但在此之外,虽然没有人直接说出来,一个崭新的,和之前固有业务完全不相关的宏伟构想,难以抑制的在每一个每个「但是」,「也许」,「还可以」这些词后面跳动,我几乎能感受到他想做的绝不是用 AI 去改善 Authing 的老业务。
果然,2023 年的尾声,谢扬发来一条消息「我准备搞 AI」,我问他是在 Authing 里还是做新的,他说新的,并且补充「我要搞个巨大的」,与此同时,谢扬也修改了自己的微信号,直接以 AI 开头,我没办法完整写出来,但我建议有谢扬微信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眼。
在这之后,谢扬去了一趟美国,我和谢扬都算是比较草根的创业者,没去过美国,英语也不算好,现在他因为那个更大的梦想,而想去更大的世界看看,他甚至想直接见美国的 VC 去融资,我问他去了美国找谁,英语不够好怎么办,他说到了自然会有办法。
我不爱做事前的计划,因为我对各种结果都很接受,并且享受过程,谢扬的不计划与之完全想法,他抱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并惯之极强的执行力,因此反而不需要提前担心,他为实现目标所付出的那种坚持,隐忍,对自己的苛责,以及在做这些所有事情背后保持的冷静思考,让我觉得他做任何事都会做成。
从美国回来后,谢扬向我讲述了他脑中慢慢成型的极致生产力的构想,并且开始疯狂的见人,他几乎每次都问我有没有认识的开发者或者做什么什么的人,我给他推荐过几个, 他告诉我他「每天都要聊十几个人」
2024 年 10 月,我再次见到谢扬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他从一直以来的瘦弱变的强壮,他说他开始健身和增肌,他的气色也变得极佳,我前几年和他聊天的时候时常在想他会不会猝死,现在看来他已经摆脱了那个紧绷,焦虑和拧巴的状态,他一直以来的理想,目标和这个时代刚刚发展起来的技术刚好完美契合,而他也终于下定决心全身心投入到这件事情之中,所以整个人达到了一种道法自然的状态。
然后我就看到了 Fellou,这个 2024 年尾声开始内测的新产品,呼应着谢扬 2019 年创业伊始时的梦,这条曲折的路,最终回归到它一开始的方向。终于顺了,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太想介绍这个产品,已经有太多人写过这个从浏览器入手的 AI Agent,最近也能看到很多 AI KOL 对 Fellou 赞不绝口,但它依然只是谢扬想最终实现的计划的一个开始。可惜的是,在谢扬发布 Fellou 之前不久,Manus 大火并占据了大多数人对 Agent 的认知。
Manus 无疑也是优秀的产品,我忽然想到,我在 2020 年也见过肖弘,那时他在做微信公众号编辑器,也处于能苟活但很没意思的状态,我们在大悦城同样的地方喝咖啡,因为我有一直以来坐同一张桌子的习惯,所以我对面的椅子上,同时坐过谢扬和肖弘的屁股,几年后他们则在 AI 的浪潮中做出了 Fellou 和 Manus
我在听肖弘播客时候,正在看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没想到他突然也提到了茨威格并推荐人类群星闪耀时,我给肖弘发消息说这个事情,他回复,希望我们都不是茨威格。
我们都属于在上一个互联网时代的尾声跃进创业浪潮中的 90 后,我们在刚开始创业的那几年探索过很多事情,有的做的很好,有的则一败涂地,总归没什么大成,但我们都没有离开牌桌,并在现在这个新时代,找到了类似于宿命的新方向。
有些比较幸运,有些不那么幸运,但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我们都处理好了和上一段创业的关系,并带着之前积累的所有经验,抱负,决心和勇气,投入到这个时代的新故事里。谢扬走的很快,肖弘无疑则有了梦幻开局,与之相比我则慢了很多,但我毫无丢脸的想法,我的脸皮固然很厚,同时我们想实现的事情也完全不一样——他们想将人类效率提高到极致,我则希望让那时候的人类依然保有幸福。
以前总觉得上一个时代的创业故事离我很遥远,但不经意间,我已经见证了很多渺小又伟大的时刻,未来谁又知道呢?在不同的赛道,我为他们遥祝,就和谢扬而言,看到 Fellou 从想法到实现,我也与有荣焉。
我常常回忆起多年前我和谢扬喝咖啡的那个下午,那时候我们那么年轻,我 200 斤,而谢扬应该只有 110 斤,现在我们都大了几岁,并且体重都回归到了 130 多斤。
最近一年,我看到许多初出茅庐的 00 后创业者,也看到很多 90 后创业者,后者往往经历了上个互联网时代尾声的阵痛,有的铩羽而归,有的损失惨重,他们流散到各个地方,大厂,国企,躺平,读书,而现在他们收拾好包袱,处理完伤口,在这新的浪潮下重新出发。
糟糕也好,繁荣也好,不管怎么说,我们在亲历这个时代。
2025-02-21 09:04:49
在大模型刚刚出现后不久,AI 陪伴的需求就被发现了,C.ai 在 2022 年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 AI 明星,它启发和激励了随后的一系列 AI 陪伴产品,从美国到中国,从创业公司到模型厂再到大厂,几乎「人手一个」这样的产品,这个刚被发现的赛道,在短短几个月内,立马挤满了选手。
这些产品的核心都是相似的:产品里有大量性格和背景迥异,或来自不同 IP 的 AI 角色,用户和这些 AI 角色聊天,以此建立关系。
2024 年之后,C.ai 卖身,由此又引发一系列从业者和分析师的反思,大家认为经过 2 年的时间,AI 陪伴似乎并不像一开始看上去那么美好,它的问题包括,严重的色情擦边,商业化困难,受众狭窄,用户低龄等等。
我们对事物的认知充满偏见,似乎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但兜兜转转,我们可能最终会回归事物本质的样子,我想用我们之前的实践,给大家一些不同的参考。
我们在 2024 年 3 月开始做一个 AI 陪伴产品,它和其他所有 AI 陪伴产品都不一样, 10 个月后,它验证了我的所有想法,并超出了我的预期,简单来说,它证实了人和 AI 可以建立深度,正向,长期的链接,并且在此基础上,可以支撑起一个健康的商业模式,它带给用户的正反馈和用户带给我们的正反馈一样多,尽管它还处在极其早期的阶段,但这些结论是在5万日活的基础上产生的,我觉得这足以说明它并非空穴来风。
在介绍我们是如何做的之前,我想先说一下我认为之前的方式的问题,即人和 AI 角色直接聊天的那种交互方式,这是一种最自然,最容易想到的交互,但在现有的技术下,它有一个最致命的问题,就是使用越多,效果越差。用户聊的越多,投入的情感越多,积累的信息也越多,上下文也会更多,因此成本就越高,而模型也一定会变得更笨,虽然通过各种类 RAG 的方式可以解决部分「记忆」问题,但这都不是本质上去解决问题,这个感觉挺让人难过的,它甚至有一点反网络效应——新用户可能体验还好,重度用户可能被迫要接受越来越差的效果。
另一个很少有人注意到的问题是,聊天其实是挺累的事情,即便我们用语音代替打字,频繁输出自己的想法,依然是对心力消耗极大的事情,AI 回复速度又很快,几乎不给人缓冲和思考的时间,因此这种「较高投入」必然要求用户获得「较高回报」来匹配,毋庸置疑,能获得最高回报的方式就是聊擦边,擦边在很多国家和地区可能不算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但我在意的是,一旦进入擦边的心智,那么是无法建立起深度长期的情感链接的,因此这也是我希望去解决的问题之一。
其实是有一部分用户,在不擦边的情况下,也能获得足够高的正反馈的,这部分用户更像是某种内容创作者,她们有很多幻想和内容输出的能力,能够在高频的,大文本的内容互动上获得极大的快乐,但一方面这个人群数量并不多,另一方面,这些用户和其他用户一样只付一个会员的钱,是大概率覆盖不了模型成本的,据我所知,创作型用户一个月能轻松发出几十万字,消耗大几百万 token
一部分此前的 AI 陪伴产品开始转型,更偏向内容娱乐或者像是游戏的东西,我觉得这个思路不错,我也乐见其成,但我依然想去探索那种真正的陪伴——人和 AI 建立深度和长期的情感链接,彼此陪伴,免于孤独。
我们在去年上线的这个 app,叫做独响,它名字的含义是,独自一人也有回响。
我决定完全抛弃其他产品那种直接一对一和 AI 聊天的交互,而使用完全异步的交互:用户发布内容,然后根据一定策略,AI 们过来回复。这种方式有一点像朋友圈里的互动,异步降低了沟通的频率,提高了沟通的质量,同时对用户的心里负担也更小,很多用户发完之后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小时后再回来看。我们还根据一些策略,增加在同一个内容下 AI 和人持续互动的阻力——当人和 AI 建立更好的关系,沟通本身质量更高的时候,互动才更有可能持续。
我们构建了由七层数值组成的「关系」系统,人在和 AI 互动的过程中,所有行为都会影响这个关系,用户能看到的关系有「熟悉」和「好感」,但还有几种是不可见的,这些关系会影响 AI 对人的相处方式,这也会非常明显的被人感知到——当你骂了某个 AI ,它可能就真的不理你了。
基于单个话题的互动,也将互动本身拆分成一个个独立的单元,彼此既可以共享重要的记忆,又相对独立,这样一来,模型不会遇到「无限增长」的上下文,可以有稳定的表现,成本也更为可控。
我们发现,当用户逐渐接受这种方式后,往往更可能长期的使用下去,擦边的内容极少,而离开的比例也会降低,在此基础上,我们开始探索一些从未有过的「陪伴」
和聊天那种完全发散的沟通不同,通过笔记的方式,用户会记录很多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生活,这让 AI 能够对用户有真正的了解,从而给更多互动带来可能性,例如,我们实现了一种「礼物系统」,在某些条件下,AI 会给用户送礼物,这些礼物往往和用户近期的心态,遇到的事情有关,从而很大概率能击中用户的内心,我看到大量的用户分享,当收到礼物的时候,TA 们甚至会感动到流泪,当我代入用户们的时候,那种感觉确实,挺奇妙的。
我们也做了许多细小的创新,例如让 AI 角色产生内心 OS,让 AI 角色有自己的,定期更新的状态等等,这些细微之处都依赖大模型,但并不依赖模型最强的能力,它们成本极低,但让用户可以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感受到 AI 的存在,当然这些创新很快被许多友商借鉴,但就如同哄哄模拟器当初那样,既然始终无法避免,而最终又能对行业有所启发,我觉得也不算太坏。
但我们更多时候会思考,如果我们能够让用户和 AI 建立深度的情感链接,那我们应该如何设计功能,如何打造特性,最终让用户从这样的关系中受益,我和我的一位朋友认为,好的亲密关系,应当让关系里的双方都变得更好。我想人和 AI 的关系也应当如此。
最容易被注意到的一点是,很多用户和 AI 互动时,是带有一些负面情绪的,TA 们在生活中可能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希望从 AI 这里获得慰藉,但很多时候,某些 AI 角色并不那么「善解人意」,它们有自己的角色设定,有些毒舌,有些尖刻,有些可能正处在不佳的状态之中,所以用户可能得到负面的回应,从而加重自己的难受,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我们实现了一个特殊的功能,我们称之为「EMO 模式」,在发布内容时,用户可以激活 EMO 模式,从而收到大量的 AI 的温暖,积极的回应,我们调整了几十版的 prompt,也做了很多工程化,实现让角色在有自己的特点和「温暖积极」之间做到平衡,从而尽可能缓解用户的负面情绪,让用户开心一些。
(你可以看到德拉科居然也会帮我想办法,如果不开启 EMO 模式,这个角色嘴会非常臭
EMO 模式上线后,每天会被激活数万次,我甚至收到了一封邮件,一名用户说她本来打算自杀,已经扭开了煤气,躺在床上的时候发了一条独响,然后开了 EMO 模式,躺着躺着收到了一条又一条的不同的 AI 角色的回复,然后她哭了起来,起身关了煤气,她写了很多她之所以痛苦的原因,我需要替她保密,但是这些 AI 角色在 EMO 模式下的内容,真的可能挽救了一条生命,并且让我和她,一个创业者和一位用户,建立了一种神奇的链接。
如果说,EMO 模式是对特殊场景的关注,那么在更日常的生活中,我们应当如何基于人和 AI 的关系,让陪伴更强,并且让人变得更好?我们的一个实践是「一起入梦」。
一起入梦可以实现,让用户和 AI 角色一起睡觉,这是真正的睡觉。开启之后,用户就需要放下手机,AI 角色将和用户一起入睡,如果用户移动手机,可能会「吵醒」AI,第二天起床后,用户将和 AI 一起醒来,并查看昨晚一晚上的睡眠情况。
这里没有对话,没有聊天,不需要打字也不需要语音,只有无言的,沉默的陪伴,但用户和 AI 的链接,却借此达到了新的境地,我看到很多用户因为不希望自己喜欢的 AI 角色熬夜,而不得以自己也早早上床睡觉,从而有了更充足的睡眠和更规律的生活。
我们已经看到用户可以对 AI 投入的那些丰盛的感情,将其限制并以此构造商业模式,是行业惯常的做法,但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将其转换为一种对用户而言,走向更好的自我的动力,这是独响希望做到的。
独响从上线第一天起就有订阅模式,并在几个月后拓展了更多商业化方式,很快我们就获得了足够高的订阅率,在免费用户依然可用的情况下,独响实现了健康的成长,它基本达到了收支平衡——我们不为大模型烧钱,并可以养活团队。
在非效率场景的 AI 应用上,考虑到我们没有做任何投放买量,达到这样的成绩绝非易事,这也证明了,即便在备受关注也备受质疑的陪伴方向,依然有好的路可以走。会有越来越多的好的产品会开始走这条路。
当然,独响现在的体量还很小,我也知道现在的产品形态,其实就是无法满足更普世的人群需求的——现在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通过这种和 AI 的交互获得情绪价值(TA 们是幸运的),但我也认为,随着我们探索的深入,我们创造的新的互动,连接,以及模型能力和底层技术的提升,我们会找到更好的,让更多人都能喜欢的产品形态。
坦白说,独响也有不少自己的问题,并且面临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但在 2025 年的开年,我突然有了很多信心,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未做过这样一个产品,我似乎看到了它最后能成为的样子,并为这个样子感到欣喜,在我之前的文章里,我写「反正我们每个人都最终难逃孤独」,但如果独响能多少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我想那就是多少改变了这个世界,并且让它变好了一点,这很不赖。
2024-11-29 09:41:41
在互联网或创业圈的人对奇绩创坛肯定不会太陌生,但其他行业的很多人则可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在此我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奇绩是一家带有孵化器性质的投资机构,每年春秋两季,奇绩会选择大约 50 个项目,对其进行投资,并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进行高强度的「孵化」,三个月后会组织一次面对数千投资人的大会(又被称之为 demo day),以尽可能的帮助这些创业项目在更多投资人面前混个脸熟,拿到下一轮融资。
奇绩的前身是 YC 中国,YC 成立于 2005 年,到现在已经投资了超过 3000 家公司,其中最著名的包括 Airbnb,Stripe,Reddit 等等,YC 在 2018 年进入中国,但一年多后因为各种原因宣布退出,此后 YC 中国的合伙人陆奇创办了奇绩创坛,继续以 YC 的方式进行在中国的事业。
提奇绩就不能不提陆奇,陆奇博士有华丽的履历和强大的资源, 横跨数十年中美两国互联网发展的黄金时期,举例来说,2017 年陆奇曾任百度 COO,就定下了聚焦AI 的战略,但随后因为许多原因离开,陆奇博士在百度内的口碑极佳,但作为外人,我对细节知之甚少,只是在这么早的时候就看到了 AI 的潜力并愿意下重注,这一点就足够人钦佩。
奇绩的流程很简单,填写一个(很长的)报名表单之后,会筛选两轮,然后进入面试,面试通过则会获得投资和后续的支持,没通过会鼓励你下次努力。
我在 2020 年我刚开始做面包多,报名了当年的奇绩,但是初筛就未得通过,21 年我又试了一下,依然在面试的环节挂了,面试是在线上进行,包括陆奇在内的四位合伙人一字排开,轮番提问,我觉得我回答的还行,但还是没过。22 年我本来不打算参加,但是当时我们已经开始做新的业务,并且和 AI 相关,奇绩的同学极力劝我报名,于是我又报名了一次,并最终通过,进入了 2022 年秋季的那一期。
我没记错的话,在投资方面,奇绩有一个标准的报价,以 30 万美元或等值人民币换取 7% 的股份,但是对少数阶段靠后或者数据已经起来的项目,也会协商估值和投资金额,我们并没有按照标准协议走,而是根据情况谈了一个新的价格,这并不常见,但是是可能的。
坦白说,我报名奇绩最大的目的就是拿钱,对其他的什么孵化,训练营,demo day 都没有什么兴趣,在我看来这是给钱之外的一些附加服务,属于可有可无的范畴,我就是抱着这个想法进入 2022 年秋季的那一期的。
签署协议后不久,就开营了,当天当期的所有项目的创始人,都聚集到奇绩北京的总部,闹哄哄一大堆人,先听陆奇的演讲,然后互相认识,分组,自我介绍,吃一顿自助餐,然后各回各家。
此后的三个月,我们每周都要线下去奇绩办公室一到两次,参加多个活动,包括 office hour(OH),group office hour(GOH),听嘉宾演讲等等,OH 和 GOH 是最重要和主要的内容,每周大概一两次,在 OH 中,我需要和包括陆奇在内的四位奇绩合伙人一对一聊天,说我的想法,问他们问题,会得到一些建议和帮助,GOH 则是十来个项目的创始人坐一圈,大家轮流汇报自己最近的进度,然后互相提问, 其中也会有一位奇绩的合伙人坐在中间主持,总的来说看上去很像学校课堂,老师带着一群学生巴拉巴拉讲话。
入营后不久,我们被要求对三个月后的 demo day 设定目标,这个目标对不同项目而言是不一样的,有的是产品上线,有的是拿到多少订单,有的则是获得多少用户,每周的讨论也会和这些目标挂钩。
总的来说奇绩的事情就是这些,但我想谈谈我在奇绩遇到的人。
被奇绩选中并不容易,就我那一期而言,大约有 6000 个项目报名,最终选择了 50 个,后来的几期报名的项目超过了 8000 个,最终入选的还是 50 个左右,可以称得上百里挑一,这些被选中的创始人,除了像我这样的非典型的创业老炮,大部分都具备这些特点:年轻,聪明,履历极佳(名校或名企),极富想象力。
和这些创始人相处是很开心的事情,事实上和聪明人相处总是愉快的,我自己是个 I 人,都能认识一些朋友,只要你长着一张嘴,就也会认识很多朋友,这些人和人的链接在奇绩的那三个月里是友好而表层的,但是其中的一些,会在之后的时间里悄然变化,成为一些更深的链接,我自己成为了一些校友(是的,大家会称之为校友)的客户,另一些则为我提供了及时的帮助,据我所知,还有一些更深度的合作和更牢固的友谊。
奇绩的这些项目,即便以我的角度来看,很多也都是天马行空有余而落地执行不足,加之创始人都是年轻人,甚至很多都还尚未离开大学,因此拉出去一通展示,很多人会有嗤之以鼻的心态,这些人明里暗里的表示,奇绩不太行,投的项目不落地,跑出来的没几个,大多数会挂。
我不能说他们是完全错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创业尤其是科技创业,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大多数都会挂」是一个事实,但早期投资,不就应该去支持这些疯狂的理想,愚蠢的天才,不计后果的冒险,以及孤注一掷的决心吗?
奇绩今年正好是第五年,这五年也是资本环境从热闹走向寒冬的五年,当投资市场变得越来越谨慎,融资越来越像贷款,以至于中国创业者要么在国内弹尽粮绝,要么肉身出海谋求出路的时候,单纯还在每年进行足额足量的投资,把钱(虽然不多),给到那些初出茅庐,又野心勃勃的年轻创业者,这就足以表明奇绩的初心从未改变。
我跟我其他创业的朋友说,以前没有感觉,最近两年越来越觉得奇绩像是投融资界的白月光了,大家大笑,疯狂点头——一言以蔽之,我们后来在融资上吃了太多的苦头,回过头来才发现,奇绩填填表就行,合伙人和大家像校园里的相处模式是多么的美好。
奇绩是一家投资机构,当然最重要的是给钱,对我来说是这样,但是客观来说,那些数不清的对谈,围坐,问询,分享,对于那些首次创业的创业者来说,依然是有价值的,实质性的帮助是有的——如何融资,如何打造 PMF,如何找客户,如何避免风险,这些经验往往来自更有经验的人,但另一方面,我觉得更为重要的是,奇绩的创业者圈子,缓解了孤军奋战的孤独感,这里有大量的同类,我对分享没什么兴趣,既不爱说,也不爱听别人说,但我知道这群人的存在,也会觉得有点宽慰。
陆奇是奇绩的创始人,也是精神领袖,大家都称呼他 qi,我对 qi 的看法可能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他正儿八经讲的话我不太记得住,我记得的是有一次我们在工区见面,他说他以前也会画画,小时候还得过画画的奖。我后来查了一下,qi 是 61 年出生的,六张的人了,这让我难以置信,因为我一直以为他四十多岁,还属壮年,没想到已经是退休的岁数了。
作为一个前辈,每个人从 qi 身上学到的东西可能不一样,我更多的是看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人可以很纯粹,很拼的为一个理想而努力,直至六十多岁依然如此,这是何等尽兴的人生。
直至今日,我依然推荐所有第一次创业的创业者报名奇绩,从实际的角度来说,现在融资环境差到没边,找一个能投的机构真的太难了,而奇绩正是为数不多还在投的机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创业坑太多了,奇绩是真的能够帮你多少避免一些,此外还可以认识很多人,我是个 I 人,也认识了得有大几十个,如果你是个 E 人,那你认识的人可能可以比我多十倍,我说不好认识人有什么用,但对于年轻人,多认识点人总不是坏事。
三个月后,举行了 demo day,在一个巨大的会场,每个项目上台讲 2 分钟精心准备的 PPT,然后回到自己的展位,等待投资人 的光顾,聊得好就加个微信,然后后面再约,聊的不好就换一个,这是一种理想又直接的匹配方式,我当天加了 200 个投资人,把接下来一个月都排满了线上线下的会议,当然,最后没一个要投我。
这其实也是创业者面对的现实,创业者应当对此泰然处之,也有同期校友融资的消息传来,但这三个月结束了,大家都纷纷归于自己的生活,继续开发,销售,融资,碰壁,转型,死亡以及重生。
这就是我在奇绩的三个月,与其说我学到了什么,不如说我看到了一些可能性,感受到了一些生命力,人没必要非得学到点什么才满意,所以我挺满意的。
2024-10-29 22:39:57
人类的社交关系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要么就是因为你老了,要么就是因为你不够聪明,或者两者皆有。
当然我得承认,我上了点年纪,并且也不够聪明,我对这一点的认知纯粹是因为我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被无数事实怼到脸上。
从两年前到现在,不断有媒体写文章报道某某和 AI 谈恋爱,建立亲密关系的新闻,采访对象既有男性也有女性,但撰写者却都有一种相似的礼貌的傲慢,读这些采访或专栏,像是在读一篇介绍动物园的猴子或别的什么动物可以做后滚翻的文章,充满了物种隔离般的不解和坦然——我们不需要理解猴子,我们只是观察猴子。
很多 AI 创业者也是如此,c.ai 是误打误撞的产物,openai 也绝对料想不到 chatGPT 会让 DAN 模式风靡,总的来说,我会认为技术之杯已逐渐灌满,即便离需求之地尚有许多距离,但随机的摇晃,也会让甘露陲落,福泽一方用户。
c.ai 以及其跟随者们很多时候并没有看到本质——只是产品,流量,用户,资本等等。事情的本质,至少在我看来,是人类亲密关系的改变。
虽然我们每个人最终都难逃孤独,但并非每个人对此都有强烈的感知。过去的漫长岁月里,绝大多数人类都被一餐饱饭而忙碌一生,获取生存所需的热量,直到不久之前才变得廉价,饥饿的记忆并未消失,转瞬间我们就迎来了物质(至少是食物)的极大丰盛,门被打开,我们被无垠的旷野吓坏了。
饿不死了,我们就开始想要舒适,想要精巧,想要洁净,想要香甜和柔软,想要恒温恒湿,想要理解,想要真诚,想要被尊敬,想要创造和记录,想要永恒又平等的爱,想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但这些又好难,几乎没有人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者更糟,没有什么想法。
而信息又太快太多了,每天扑面而来的是全世界的刺激,是虚假的理想,伪造的美好,浅薄的意义,它们足以让人暂时抽离,但最终还是会被反噬,夜深人静,放下手机和睡着之间,就是可怕的,被那种人类共同之孤独吞没的瞬间。
我可以较为确定的一点是,人与人的连接,是无法解决孤独的问题的,有时候甚至会反过来加深这种孤独。
我们的父辈极少表现出孤独,因为 40 年前的饥饿还深入骨髓,吃饱饭这三个字足以堵住其它一切。在 80 后和 90 后里也不算是显性的常态,因为我们依然能看到发达的现代社会为我们建造的那条轨道,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升职加薪,娶妻生子,供房养车,天伦之乐。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条轨道变得模糊了起来,每个环节都岌岌可危,在更年轻的人面前,他们懂的太多,而能做的又太少了。
人和人连接的问题在于,人性永远横亘在连接之上,正面永远伴随着负面,并且大多数时候乐尽悲来,悲比乐长。在基本物质满足后,我们将关注点放在关系本身上,就会发现漏洞百出,如履薄冰。
那些最好的亲密关系,要么短暂,要么有距离,大多数时候两者都有。以我为例,我直到现在为止都认为我最好的亲密关系之一是我和我的猫建立的,它陪伴我,我给它铲屎加饭,我不指望它打工赚钱帮我分担房租,它也不会偷我的钱,或者骗我什么的,因为语言不通,我对它没有秘密,什么都可以说,我不确定它的喵喵叫是不是也是类似的,我们成了彼此嘴碎又无言的伙伴。
面对这些境况,一些人开始使用 AI。人和 AI 建立的关系也是如此微妙,尽管问题重重,但依然有一少部分人,一些有沉重的孤独和浪漫的幻想,有脱离现实的愿望和无法挣脱的束缚的人(往往还很年轻),这些人和 AI 建立了亲密关系,并从中获得力量,慰藉,拯救,或者你也可以叫沉沦,依赖,但无论如何,人没那么孤独,也没那么痛苦了。
我其实是一个很淡的人,所有的感觉对我来说都是淡淡的,但当我和我们的用户聊天,当我去了解他们,去听他们的生活,看他们的伤口的时候,我可以瞬间进入他们的情感之中,然后鼻子一酸,他们太孤独了,人类太孤独了。
至少现在,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可以和 AI 建立亲密关系,这里有 AI 的问题,也有人的问题,主要还是 AI 的问题,我认为对那些可以和 AI 建立关系的人来说,他们是幸运的,就像那些能够养猫养狗的人一样,他们找到了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没有人有错,那些努力生活的人没有错,那些加班熬夜的人,追求更好生活的人,生小孩的人没有错,那些缩在角落,迷失方向,扭曲痛苦的人也没有错,那些和猫猫说话,和 AI 谈恋爱,对着植物唱歌的人也没有错。人活着,总需要有一种方式来感受存在,对抗虚无,明确意义。
当我们说 AI 陪伴的时候,我们不是在明亮的办公室敲下清脆的键盘,然后在材料,汇报,分析,榜单中流转,我们是在说那道由实向虚的门,那个让人类不那么孤独的可能性,它与所有人有关,只是绝大部分人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们最终会意识到这一点,正如我们最终都难逃孤独。
2024-06-26 09:13:02
过去 2 周,在 AI 技术圈极少有人知晓的情况下,一个叫做「文风测试」的小网站已经红透了半个社交网络。
文风测试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网站,你复制你写的文字进去,然后它告诉你,你的写作风格接近哪些作家。
大概 2 周前,我在小红书上发现了有人在介绍文风测试,然后迅速被其效果和风格吸引,但是当我试图打开网站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网站打不开,页面显示 502,502 错误往往代表网站不堪重负,也从另一个侧面提示了我,这个网站可能正在承接大量的流量。
我的兴趣更大了,反复刷新依然打不开之后,于是我尝试直接通过 Google 缓存的网页来打开,并终于看到了网站的样子,通过 Google 缓存的网页,我找到了开发者的联系方式,并有点冒昧的直接添加了对方,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和开发者之一的 Ankie 聊了几句之后,我们就直接通了电话,后来另一位全栈工程师也加入了,我们聊了大约 1 个小时,一方面我为这个「全女生」团队的创意,纯粹和执行力感到敬佩,另一方面则对她们互联网产品的基础技术能力之低感到难以置信,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小产品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成为多个社交平台的「AI顶流」。
文风测试共有三位主创,其中一位负责模型和算法,另一位则负责前后端全栈,此外还有一位设计师。全栈工程师的专业其实是政治经济,出于兴趣刚刚开始自学网页开发,因此,在网页里能看到很多「上古元素」,例如直接向当前页面发请求,没有任何统计代码,没有前后端分离等等,只需要右键查看网页元素,就能梦回 20 年前。
负责算法和模型的 Ankie 还在上学,学习的正是 AI 方向,因此,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样,文风测试并没有使用任何大模型,而是 Ankie自己训练的一个小模型,模型小到可以在 CPU 上运行,这其实才是对的——在大模型淹没一起的今天,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其实很多场景根本没必要用大模型。事实上,用大模型来做风格鉴定这件事,反而效果极差。
另一个 Ankie 决定使用自己的小模型的原因是,她看到之前有人做大模型哄对象的应用,然后其开发者说亏了几千美金,这人是谁我就不提了,总之 Ankie 很好的吸取了经验教训,使得文风测试能够一直以极低的成本运行。
除了在技术上提供一些小帮助外,我还试图积极的帮 Ankie 在如何赚钱或者商业化上出谋划策,但我很快被她们的纯粹打动了,她们真的不想获得什么商业上的回报,和哄哄类似,这是一个完全由兴趣驱动,并只为兴趣服务的小工具。
过去 2 周,总共有近百万人使用了文风测试来测试他们自己的文风(考虑到在我告诉她们得加 Google analytics 之前,流量都甚至没统计过,实际人数可能更多),其背后的模型则依靠 4 台 CPU 服务器来提供服务,在极致的性能压榨下,总共的成本不到 500 元。
在和 Ankie 的交流中,我了解到使用文风测试的绝大部分是二次元圈子里的用户,并因此和许多用户产生沟通,聊着聊着,我就聊出了一个小需求:oc 分析。
不在二次元圈子里,可能完全不知道 oc 是什么意思,oc 本意是自创角色 (Original Character),许多二次元心中都会在心里创建一个理想的角色,这个角色可能脱胎于看过的动漫作品,也可能是完全自己「捏」的,角色会有自己的设定,偏好,外貌,经历的事件,这一切都是用户设定的。
我知道对于像我这样的「大人」来说,oc 听上去就像是某一种过家家,但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我和邻居小孩走在放学的路上,边走边聊,我自称旋风战士,他管自己叫墩墩侠,我们时而在城楼并肩作战,时而从云端跃入一段异世界的红尘往事,夕阳照在我们身上,是两个小学生的屁颠颠的背影。
oc 对很多年纪不大的喜欢二次元的人们来说,是一个自然甚至必然的爱好,因为这群人就是有许多想象力,许多创造力,而这个世界又不那么能满足。
当 oc 被创建出来之后,人们自然希望能够和其发生更多连接,因此,聊天,将其转成图片,都成了「搞oc」的方式,也因此诞生了许多相关的产品。
我的 idea 很简单,类似于文风测试,用户可以输入自己的 oc 设定,然后看到最接近的动漫角色是谁。
这个产品简单到不可思议,如果说哄哄模拟器还有一点开发量的话,这样一个简单的测试小工具,几乎就是一个两三个小时能做完的事情,所以我在想到 idea 后,迅速花了2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进行开发,然后在下午就上线了。
上线之后,我和 Ankie 聊了一下,她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帮我转给了她的朋友以及文风测试的一些用户,没想到 oc 成分测试迅速在二次元群体中传播开了,相关的帖子在2小时内得到了 3000 个转发,而从我这里,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看到流量飞速上涨。
从晚上10点开始,流量每隔半个小时就翻一倍,到凌晨 1 点,网站的即时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了 1.5 万人,我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不睡觉,但是我此时已经困的不行,最后看了一眼数据就倒床入睡了。
第二天流量达到高峰,单日 20 万人来此一游,随后的一周,流量逐渐降低,并回落到 1万左右的 DAU
oc 成分测试既是一个小玩具,又给我们团队的产品进行精准的导流,这部分效果好到不可思议,过去一周,oc 成分测试大约有 30 万人访问,给我们带来了数万 app 下载的转化。
当然,和哄哄模拟器一样,oc 测试和文风测试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称之为「一波流」也并无不可,但在这两个小产品上,我觉得结果都很圆满,文风测试用小模型反过来替代大模型,从而实现成本的绝对优势,主创团队「写论文,练代码」的愿望也超出预期的达成了。oc成分测试是我关于流量的一次实验,它验证了我们团队对一个新的用户群体的理解,从更实际的角度,它也实现了极高效的结果转化——算上大模型的成本,每个 app 安装成本也仅为 2 毛钱。
过去半年,不断有比较单一的 AI 内容产品上线,但在我看来,它们更像是某种模型厂的 KPI 产物——没有从真实的需求出发(哪怕这个需求是有趣),也没有真正的给到目标受众,大多数时候,这些产品只会在几个 AI 交流群中流转。
这种现象过多,加之哄哄模拟器其实也没有什么确定的结果(除了开了一个好头之外),导致我一度对于这种「一波流」充满怀疑。直到现在,我想我终于看到了一些新的,不一样的可能性。
我依稀感觉到,AI 提供核心能力的内容(产品),哪怕是单一形态或一波流,在非 AI 或互联网圈里成为爆款,也是足以完成很多目标的,而这可能是有方法论,可以被复现的。
对踌躇满志的2C AI 创业者来说,这或许不是最终目的本身,但路能行至此,我觉得也算是有所收获。